半岛全媒体记者 刘笑笑 实习生 张思羽
陈明英至今记得第一次接触孤独症孩子时的画面:一名长得高高壮壮的男孩突然冲到了她面前,她的本能反应是躲闪了一下,心里有些害怕。后来成为一名真正的特教老师后,陈明英会觉得“自己当时很狭隘”,误解了那个只是想要跟她打招呼的男孩。她越走进孤独症的世界,就越心疼这些孩子,想要去守护他们。她想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为来自星星的孩子打开一扇门。
陈明英在上课中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简单的报数要教好几个月
33岁的陈明英是青岛市残疾人康复职业培训中心的一名特教老师。她的学生只有一个,一名6岁的孤独症男孩安安(化名)。陈明英负责为这个小男孩上一对一的个训课,针对孩子在集体课或者幼儿园中遇到的问题,进行查漏补缺的专项康复训练。
“安安,告诉老师,1到5一共有几个数字?”陈明英柔声问。“1、2、3、4、5,5个。”安安从头数到尾,说出了答案。“2到5一共几个数字呢?”“1、2、3、4、5……”安安会再从“1”开始数起。
关于数字报数的训练,几乎每节课陈明英都要带着安安练习好几遍。这些普通孩子一教就会的报数,对很多孤独症孩子来说,有时候教几十遍上百遍可能还是不会,甚至需要学上好几个月。
刚开始教学那会儿,陈明英会着急,有深深的挫败感,“会觉得之前的课一点效果也没有。”与其他同事交流发现,很多人都有过教学效能感偏低的情况,随着教学经验的丰富,慢慢会得到调整。现在,陈明英每节课都能从孩子身上发现进步,“这节课知识没学会没关系,但是他的配合度很好,这也是一个进步。”陈明英说,当自己能够慢下来陪着孩子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就会更有一种教育的从容,对孩子的成长有了等待与欣赏。
最近,让陈明英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是,安安上课时已经不会出现逃避行为了,能够完整地上完一节课。“而且以前碰到他,和他打招呼时他不会理人,但现在我和他打招呼时,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了交流。”陈明英说。
放弃保研机会,选择冷门专业
陈明英第一次听说特殊教育,是在2014年自己上大四的时候。由于成绩优异,陈明英当时已经拿到了驻青高校同专业的保研名额。按照正常轨迹,她会轻松度过其他人煎熬的研究生备考期,而后继续留在本校学习汉语言专业,毕业后或许会当一名普教老师。
轨迹的改变是偶然发生的。有一天,她闲来无事,陪着同学去听了一场学校组织的考研宣讲。做宣讲的师姐已经考上了特殊教育学专业研究生,那是陈明英第一次了解到还有“特殊教育学”这一专业。“当时在自己有限的认知里,以为患有智力障碍等疾病的人,无法接受教育,只能在家里待着。”陈明英说,她的亲戚中就有智力残疾者,“觉得对方挺可怜,但我们又无法为他做些什么。”而听完这场考研宣讲后,陈明英一下子对特殊教育产生了兴趣,并做出了一个让身边人都很吃惊的决定——放弃保研机会,跨专业考西南大学特殊教育学专业的研究生。
从了解专业到备考,实际上只有比较仓促的三个月,但幸运的是,她成功“上岸”了。
放弃保研机会,在同学和家人看来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而2017年研究生毕业后,陈明英通过事业单位公开招聘选择成为残疾人康复职业培训中心的一名特教老师,让身边人更加不理解。“你好好的学历,为什么要去干这个?”“你好好的孩子不教,为什么要去教不正常的孩子?”……刚入职头几年,陈明英身边萦绕着各种反对的声音。陈明英平时话不多,但每次听到这些声音,她就成了“话最多的人”。“据不完全抽样,我国儿童孤独症患病率为0.7%。我们的孩子可能有幸没有遇到,但一旦降临到谁身上,这个概率就是100%。谁来帮助他们,谁来帮助这些孩子?”令陈明英欣慰的是,现在她的家人及亲戚朋友们都对孤独症有了正确的认识和了解,也完全理解并支持她的工作。
请给孩子们多一点包容
但是,这也让陈明英看到了社会对孤独症的接受和包容度有待进一步提高。刚入职的前两年,陈明英被安排在办公室工作。在每一次的对外宣传中,她都要不遗余力地向公众普及孤独症,让更多人了解这些来自星星的孩子。
为了让自己的专业知识能够更好地运用到对孤独症孩子的康复训练上,后来,陈明英申请从事一线教学工作。先是担任配班老师,从去年开始,担任个训课老师。
与孤独症孩子接触多了,她也就更能读懂孩子。“很多不了解他们的人,可能觉得这些孩子会有攻击性,不敢让自己的孩子跟他们玩。事实上,绝大多数孤独症的孩子是没有攻击性的,并不会伤害到他人。如果说他们存在伤害行为的话,极有可能也是自伤。”陈明英说。
陈明英说,不怕有行为问题的孩子,就怕没有沟通欲望的孩子。有一次,一位不善表达的16岁孤独症男孩被热水烫到手了,事后家长才发现,这让家长自责不已。“如果他当时能够告诉我,哪怕拉拉我的手,我都会及时发现。”家长跟陈明英说。于是,陈明英建议家长尝试换一种跟孩子沟通的方式,“比如饮食的沟通上,可以把做的饭菜一一拍下照片,孩子不愿意用语言表达的时候,可以让孩子对着照片指出自己要吃的食物。”后来,陈明英从家长的反馈中得知,这一方法非常奏效,孩子更喜欢把需求通过非语言之外的其他方式表达出来。这让陈明英很开心,也让她对特教工作有了更多探索的信心,她希望能用自己所学,为孤独症孩子打开一扇窗。
给孤独症孩子父母喘息机会
在康复中心,有近70名18岁以下的孤独症少年儿童在这里接受康复训练。除程度稍好的一个班的孩子们不需要家长陪读以外,其余6个班的孩子都需要家长陪读。这就意味着,这些家长要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在孩子身上,还有可能承受着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
在陈明英看来,除了技能培训之外,家长的心态也是不容忽视的重要问题。因为家长的心态也会影响着孩子,家长的心态好、家庭关系和谐对孩子的康复也会起到很大作用。在陈明英的观察中,一些大龄孩子的父母心态相对平和,“可能长时间的陪伴,已经接受了孩子的状态。”相反,大多数低龄孤独症儿童的父母心态相对差一些,甚至会处于紧绷或者崩溃的边缘。“当看不到孩子的进步时,他们会忍不住焦虑、急躁,甚至会呵斥孩子、打孩子。”
曾经有一次,一名家长告诉陈明英,“每当我累了的时候,我就会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就带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这让陈明英非常心酸,也让她意识到除了关注孤独症孩子外,也要关爱帮助他们的陪伴者。
陈明英经常告诉家长们,自己不仅为了孩子活,而且要为自己活。要爱自己,才能好好爱孩子。眼下,她正在筹划一件事,让特教老师们走进孤独症家庭,关注他们的家庭环境,同时借助社会力量去关爱孤独症孩子的家长们,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