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 胡蕾 

下午4点半,是周文兵接儿子仔仔放学的时间。儿子蹦蹦跳跳从教室跑出来,动作麻利地坐上电动车。“走,跟爸爸出发喽!”周文兵笑着大声说。仔仔8岁了,小脸上带着见到爸爸的欣喜,很兴奋。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周文兵今年35岁,是一名外卖员,也是一位孤独症孩子的爸爸,带着孩子做康复5年了。6月15日,在一家咖啡厅,他和记者聊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没有刻意回避什么,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日子总得往下过”,这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周文兵老家山西运城,2006年来青岛上学,毕业后就留在了这个城市打拼。在他看来,青岛是个大城市,很漂亮,工作机会也多。妻子冯洁是周文兵的老乡,2012年,俩人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他乡遇老乡,很快就擦出了爱的火花。

2014年,妻子怀孕后一直在老家,由老人帮忙照顾,周文兵独自留在青岛。那时他在城阳一家纸箱厂上班,工资不高,两班倒,自己经常忙得顾不上吃饭,更别提照顾一个孕妇了。 

孩子出生是在12月。接到家里电话时,妻子已经被大夫留在了医院,说孩子出生就是一两天的事。周文兵立马跟厂里请了假,那时青岛到运城没有高铁,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周文兵才赶回老家。

“还是晚了一点,孩子是晚上出生的,我第二天中午才到。”升级当爸爸的喜悦中带着紧张和手忙脚乱,周文兵说自己刚开始不敢抱孩子,因为刚出生的婴儿实在是太小太软了,他怕抱不好。

假期只有七天,周文兵匆匆和妻儿告别,回到青岛。一直到孩子两岁多,他和妻子就这样两地生活着。偶尔,妻子会带着孩子坐一天一夜的卧铺,来青岛找他,住上一段时间。“孩子小,在老家还能有老人帮帮忙,在青岛我忙着上班,实在顾不过来。”周文兵那时在工厂附近租房住,单间,没有厨房卫生间,月租400块。“房间里连个大衣柜都没有,我自己怎么都好说,不想让他们娘俩来跟我遭罪。”

不是没考虑过在青岛买房,周文兵还记得,他眼睁睁看着房价从几千块涨到上万,然后彻底断了念想。家里人凑了凑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些钱,给周文兵在老家运城市里买了房,新房120平米,3000多一平米,这是他的家庭能承受的极限了。

“我努力挣钱,媳妇在家带孩子。”孩子两岁前,周文兵带的并不多。直到有一天,妻子告诉他,孩子可能有点问题。“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你叫他,他也没有反应,刚开始我们以为孩子听力不好,后来查了耳朵没问题。”周文兵说,老家的医生建议到大医院看看,于是,妻子带着孩子来到青岛。

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妻子很长时间无法接受孩子生病的事实,怕陌生人异样的眼光,更怕熟人带着试探的问候。周文兵压力也很大,但他不能像孩子妈妈一样释放自己的情绪,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垮。周文兵把所有的压力转化成赚钱的动力,没日没夜泡在厂里。“医院推荐了康复机构,一个月光学费就6000块,我那时工资才4000多。”周文兵咬咬牙,想给孩子报名,但这家康复机构说要排队一年才能接收孩子。

没办法,夫妻俩怕耽误孩子,只好尝试着送到幼儿园,没多久,幼儿园园长打来电话,委婉地说,孩子无法适应园里的生活……好在,这位园长又给周文兵推荐了一家康复机构——城阳圣之爱康复中心,也就是目前孩子所在的学校。

孩子康复的前几个月,变化很明显,最大的进步是,会开口讲话了。当时,家里人乐观地以为,照这个速度,没准几个月孩子就好了。但康复很快进入瓶颈期,周文兵发现,孩子好不容易学会的东西,很快又会忘掉,而且总也记不住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文兵的心情在欣喜和焦灼之间反复。“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孩子4岁左右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周文兵彻底改变了想法。那次,他和妻子因为一件小事吵了架,俩人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谁也不理谁。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扯着爸爸的手,把他拉到妈妈跟前,把俩人的手搭在了一起。那天,周文兵哭了,那是孩子生病以来,他第一次落泪。“原来孩子心里都懂,他也爱爸爸妈妈,只是不会表达。”

2019年,妻子通过学习培训,在康复机构当老师了。这对周文兵一家来说是个大事。一方面,妻子真正从心底接纳了孩子生病这件事,愿意用敞开的心态去面对;另一方面,老师的孩子可以减免康复费用,这无疑为家庭减轻了经济压力。

康复机构有两个校区,妻子和孩子不在一起。每天早上,妻子最晚6点半就从家里出发,开车把孩子送到学校,然后再去另一个校区上班。看着干劲十足的妻子,周文兵心里高兴,也有点心疼。“她太累了,每天那么早出门,没法好好吃个饭。”

2021年5月,周文兵从工厂辞职了。妻子实在忙不过来,他决定每天接送孩子。为了兼顾孩子和家庭收入,他跑起了外卖,这份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孩子需要他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顶上。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中间的时间,周文兵就穿梭在城阳的大街小巷,争分夺秒取餐、送餐。

上个周末,妻子要参加一个考试,周文兵当天又调不开班,只好带着孩子送外卖。电动车后座是送餐箱,孩子坐在周文兵身前,就这样跑了一个午高峰,两点多爷俩才回到家。“孩子早就困了,在路上昏昏欲睡,我只好用腿挡住他,怕他从车上掉下去。”即便打着瞌睡,孩子还是乖乖跟着周文兵上楼下楼,不吵不闹,还能帮忙按一下电梯。“不过他现在只认识10以内的数字,10楼以上就不行了。”周文兵笑着说。

孩子喜欢游泳,周文兵专门办了张游泳卡。爷俩在泳池里撒欢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周文兵偶尔也会幻想,如果孩子没问题该多好啊,但男人终究是理性的,他很快会把自己拉回现实。“慢慢来吧,他现在也有进步,饿了会开口要吃的,起码饿不着了。”

关于未来,周文兵不敢想太多。“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这个租金就是孩子的生活费,即便以后我们老了,也能给他留下最基本的保障。”

很多孤独症孩子家庭会考虑二胎的问题。周文兵知道,妻子是很想再要一个孩子的,但他心里纠结。经济压力是一方面,他担心二胎来了之后,对仔仔无法做到和以前一样的陪伴,更担心,给第二个孩子带来负担。

“听说每一万个孩子里面就有两到五个得这种病,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关注这群星星的孩子吧。”周文兵说,这也是他接受采访的初衷。

父亲节前,周文兵收到了儿子送的礼物——一幅手工画。这是妻子带着孩子做的,仔仔剪碎了彩纸,用胶水一片片黏好,汇成爸爸带着孩子的剪影。看着这幅五彩斑斓的画,周文兵有点感动,他的生活中很少有这种仪式感。不过他说,父亲节当天他也不想休息,多跑一天多挣一天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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