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笼中》:一个浪漫主义骗子的背水一战

看的端午点映,看完以后基本半盒纸巾直接哭掉。


(相关资料图)

关于电影《八角笼中》的原型恩波格斗,笔者一直都非常关注。恩波从2001年开始,就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个人力量组建武打格斗训练队,当年称作阿坝州武术散打队,挂靠在阿坝州体育局之下,而且是阿坝州第一支武术散打队。恩波格斗俱乐部从一开始就专门招收那些无家可归与特困家庭的孩子,免费教他们学习散打,从格斗之中学习一技之长,并且找到摆脱当下命运的全新的出路。而它首次进入大众视野,就是2017年7月的媒体报道的事件。

这些孩子让笔者想起了成都另外一所学校,成都特殊教育学校。笔者曾经去过这所学校,看到很多天生身体障碍的孩子,他们在一份不够健全的身体中挣扎生活,并向阳开放。如果没有四川省农工党文化总支的老师们教他们音乐、舞蹈、演讲,给他们开拓新的视野,让他们形成新的技能,那么他们的未来就只会陷入到逼仄的按摩行业之中。

早在今年5月9日,笔者参加旦真旺甲导演的512汶川地震15周年《亲历者说》纪录片发布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近况。第14集《梦想打进UFC的羌族小子》讲述的就是24岁少年恩波格斗俱乐部下的综合格斗运动员李云峰的故事。

一直总是在想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幸运,一路走到现在。而在笔者身边依然有很多同龄的孩子,他们的生活依然在困境中苦苦挣扎。在很久以前,也曾经去做过社会实践,参加了大凉山那些孩子的支教活动。有很多让人震撼的画面,不是亲身经历无法感同身受,那个学校已经完全突破笔者所认为的最糟糕的学校的想象下限,但那些孩子,他们一直在努力的读书,他们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清澈的纯真。

所以,当看完整个电影之后,感触颇深。以前曾经见到过的孩子们拥有了一条全新的可能。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不管吃再多的苦,只要能够走出那个禁锢着他们命运的山庄,就一定能够开启更广阔的世界。当然,这已经不是笔者第一次被深深感动。

王宝强这部电影据说是筹备六年之作。今日掐指一算,6年前正好就是2017年恩波格斗俱乐部出事的那一年。也就是说当这件事情进入公众视野之后,王宝强就一直紧随其后,密切关注着发展。并且想用自己的力量让大家更多的看到这些大凉山的儿童们,他们当时所处的困境,以及以后如何改变命运的故事。

“八角笼中”是一方狭窄的无法逃离的空间,但是在这个空间中,不管是向腾辉还是孩子们,都拥有了比以往更加广阔的未来。

腾辉格斗的故事既是改编自现实,同时也呈现出亦真亦幻的特点。这部电影当然有原型故事,甚至里面的两个孩子苏木和马虎。笔者查了一下,这也是小演员的真实姓名,都有对应的现实角色。不过电影一开始并没有打出“改编自现实”的字幕,而是在结尾写下了:“感谢恩波格斗的大力支持”。因为它不仅仅是属于恩波格斗的故事,也是属于王宝强个人成长经历的故事,同时更加属于生活与现实困境下的八角笼中里,每一个沉浮挣扎奋斗者的故事。

电影一开始,就是两个男孩在公众的注视下对打格斗的画面,随着镜头的逐渐拉远,被暂停为电视上的片段。在能听到视频内解说员的热血解说时,同时配上了义愤填膺的画外音。是的,这段视频就是被剪辑出来的骗局。但是正是因为这场骗局,才让腾辉格斗俱乐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2017年的主角向腾辉从摄影机视角的背后走出,成为了被要求解释这段视频的对象。于是他开始回忆并且讲述那些看似已经过去的故事。无论是画面呈现的方式还是画面讲述的时空,都以多重叙事嵌套的方式一层一层剥开无数个“骗局”

向腾辉与这帮孩子的首次见面就是在沙石场上,被无处可归的孩子打了一个蒙圈,从此开启了一段与孩子们共同成长生活的缘分。

一开始向腾辉要组建格斗俱乐部,又是因为一个骗局,一个为了宣传莼汁的骗局,他将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收留起来,让他们背诵晦涩的致辞。早期收来的费用只为给采沙场的兄弟工人们开工资,帮助其维持生活。

但是随着莼汁骗局的破产,这些孩子将面临再次无家可归的困境。于是向腾辉带着孩子们去找到自己原来的家,在看到苏木姐姐家徒四壁之后,向腾辉说出了一个新的谎言:“我不是来讨债的,而是来给工钱的”。

此后,向腾辉开始不断欺骗自己。在当时如此困窘的情况下,明明格斗俱乐部已经不可能重新建立,他依然为孩子们购买了很多体育训练的器材,让这些孩子不断训练,将自己稚嫩的双手插入砂石之中,背着轮胎在地上拖着前行,迎着烈日不断奔跑,直到汗水打湿了全身。

其中有两个成长的孩子,马虎和苏木与向腾辉为后续故事形成了完整丰富的主线支撑。最早他们在向腾辉的带领下,开始了新的骗局,也就是为夜场积攒人气“打假拳”。不过第一场就是拳拳到肉的真打——当然还有在夜场里的最后一场,面对在“KING CLUB”里面对前来砸场的人们。

假打总是难以持续,假意也总会暴露真心。

他总是对自己的好友王凤说,他这辈子再也不碰格斗。王凤一语点醒了他,如果你说的都是假的,那么这一年里你为孩子们做的这些事情又算什么呢?假戏真做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他的内心总是放不下,放不下自己未完成的遗憾的过去——更放不下这些孩子的未来命运。在他的过去里,曾经有机会成为一名冉冉升起的格斗新星,却被队友欺骗服药而丧失资格。向腾辉被骗局所害,如今也设下新的骗局,将自己的善良与向命运不屈的抗争隐瞒起来。

既然打假拳的表演无法继续,那么就让这些孩子走上真正的比赛场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来开在采砂场旁边的捡漏格斗场所换了地方,变成了三层的大型场地,孩子们也不再只是为了“表演”而训练,是为了真正的战斗而训练。

仿佛一切都在走向正轨,已经长大之后的马虎和苏木参加乾坤决比赛,也一步一步迈向胜利。

向腾辉这个“骗子”通过建立格斗学校,妄图以一种无血缘的拟亲家庭的方式,与这些同样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形成一种对抗外在世界不公的合力。这当然是一个虚假家庭,是一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们用相似境遇结成的善意共同体。

电影中观众发现,无论是向腾辉、王凤还是苏木家,都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真实家庭的痕迹。向腾辉的姐姐和母亲在画面里惊鸿一瞥,王凤活在电视屏幕另一侧的砂石厂里,苏木的姐姐也离开了一贫如洗的家徒四壁,但也依然是独身一人,师徒相互之间也开着“约会”“女朋友”的玩笑。不过亲族家庭成员的缺失,反而呈现出更具向心力的虚假家庭间的相互情谊。

王凤在电视另一侧用四川方言背出的《将进酒》,虽然非常欢乐狂放,但诗歌中反复出现的“君不见”就像一个预言,暗示着看不见的未来即将到来。就像官宣海报一样,无数双小孩子的手捂住向腾辉的眼睛,我们无法看到他的表情究竟是欣喜还是悲伤,是无奈还是愤怒。

然后世界线开始收束,电影开头呈现的打拳表演被挖掘出来,从外人来看,仿佛是因为舆论的点燃而火遍网络。但个中原因,却是私立学校李校长与乾坤决谢理事。以及新格斗俱乐部联手,设下的“八角笼”局,一方想要攫取钱财,一方想要挖走人才,而媒体想要的则是引发眼球的流量,终于将腾辉格斗的未来肢解殆尽。

是的,媒体舆论形成了另一个虚假的言论空间,它们用自己的降维打击轻而易举地毁掉了腾辉格斗俱乐部所形成的虚假家庭。

这份光怪陆离让他难以理解的急速变化,仿佛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他和孩子们十余年靠着艰苦战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局面。

被扎车的场景构图也出现在十余年后腾辉格斗俱乐部被收回,他与马虎的再次相遇时分,兜兜转转似乎不管如何挣扎总会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而苏木被队里陷害的命运,似乎又在重复当年向腾辉遇到的境况。

就像马虎所说的,他的命运就像打着水漂的石头,在水面上即便打了几个猛子,最后也会坠入水底。

在他无法抉择的夜晚,堵车的街道上突然窜出一对表演川剧变脸和喷火的队伍。王宝强贡献了自己在这部电影中的最高名场面:无数个表演变脸的人们从他的眼前经过,在他的面前喷出火焰。这种火箭是炙热的,但却如此冰冷。在灯光的照耀下,这些人开始表演变脸。脸上涂抹的油彩光泽,在火焰的照耀下穿透车窗投在向腾辉的脸上。向腾辉似乎面无表情,迷茫的望着窗外。那些有着霓虹一般色彩的光,钻进向腾辉十余年来早已沧桑的脸庞的沟壑之中,然后转瞬即逝。

这个画面的亦真亦幻,既是传统与现代的相接,也是梦境与现实的碰撞,同样还是网络与实际的冲击。这些变脸表演似乎永远无法融入到高速发展的现代化生活之中,仿佛在预示着让要走出山村挥拳向命运的孩子们,无论如何努力。不管是假打表演还是真打比赛,都无法被大家真正看见。

电影院的光打在银幕上,银幕的光又照在笔者的脸上,似乎在想办法干涸已经止不住的泪痕。这光影交错之中,不知是谁带上了面具?又是谁在变脸之后,还藏有一副面具?

向腾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带上了一副面具,又开始了一场新的“骗局”

这次他和自己的两个徒弟主动制造了新的舆论关注,在名为《有立场》的媒体频道上再出演了一场戏。在第二次面对镜头时,向腾辉半真半假地说出心里话:“他们是一群除了我,连骗他们的人都没有的人”。虽说是“骗”,但向腾辉总是在孩子们面前扮演自己是一副“奸商嘴脸”的模样,将自己的本心隐藏在内心深处。

也正是因为这次舆论的关注,苏木的腿上得以医治,两个徒弟也重获自由,我们终于看到一场完整的、最终的、真实的八角笼斗——是苏木赌上自己所有的命运线,与眼前看似庞然大物的对手进行格斗的笼斗。

在战斗的过程中,几乎全程都是黑白。这一画面设计从表象上大面积降低了笼斗过程中的血腥感。但独特的审美视觉仿佛穿梭到十余年前,当苏木和马虎还是少年时,还刚刚跟着向腾辉,还对自己的未来难以捉摸时,看到的在黑白电视下转播的画面。黑白画面也正是梦境结束后再度回想时的模样,我们完全可以将其视为马苏在手术过程中的一次迷梦体验。至于现实醒来之后是什么模样,那就无从得知。

电影的结尾恢复为彩色,但也只留下向腾辉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没有进入场内,没有与有着自己相似命运烙印的孩子拥抱。点起一直不知还剩多少长度的雪茄烟头,狠嘬一口之后,烟头上的光第一次熄灭。他背过身去渐行渐远,踽踽独行。

这枚雪茄头就像这个浪漫主义骗子的一生。从一开始作为被莼汁老板作为“装身份”的骗之符号,到后来向腾辉点起雪茄为孩子们在夜场争取来改善生活的表演,再到他开始留起胡子,在机场出口接已经成长为优秀格斗手的徒弟们。最后,点燃的火光终于不再。他们已经靠自己真实的拳拳到肉开辟了新的命运,不用向腾辉再点燃自己为这些孩子的迷茫前路照耀未来。

因为是格斗现实主义电影,所以王宝强在电影中不遗余力呈现身体这一极度重要的美学符号。

向腾辉几乎从来不脱下衣服,他掩盖着自己的身体曲线,同时故作严肃训练孩子,却在背地里不断买进大量体育器材,亲自为孩子们下厨做肉,就像掩盖着自己对孩子们一直不变的善意。孩子们虽然只在易拉宝和照片中看到向腾辉赤身获奖的模样,却能透过衣服这一社会化通行证,看到向腾辉的“赤忱之心”

而在笼中格斗,就必须赤裸上身对战。对战过程中出现的伤痕,又具备新的具身性认知:训练过程中不断主动制造的淤青,是对已经原来的苦难的回击;比赛过程中受到的创伤,即便是假的吐血,又成为不断生活下去的勋章;苏木因为不愿服药而被踩伤的双腿,和马虎与向腾辉再次相遇时流血的脸庞,则是被更大的社会阻力所带来的痛苦的批判。

在大面积呈现身体视觉时,大面积的听觉则被褫夺,形成一种极端的视听感受。当每次因为社会不公而身体受伤时,整个片段都没有收录任何声音,只有受伤者的愤怒或委屈的哀嚎。向腾辉在被陷害面对奖章被收回后的委屈咆哮,苏木在不愿委身作假后被拳打脚踢的戾叫,马虎在远处警笛呼啸而至的苦笑,都充斥着整个影院。

而在最后一幕苏木对战拳王的画面,场外收音被一项一项剥离,除了不再说话的向腾辉以外。先是现场解说的声音逐渐消失,然后是电视前观战亲友的声音慢慢不见,观众此时只能听见身体交错以及在地上摩擦翻滚的声音。而到苏木打败拳王之后,迎来了电影里最长时段的无声画面,我们只能看到被刻意放慢动作的画面,看到苏木对着上方镜头的自己的久久举起双臂。直到片尾曲响起。

另外笔者想说的是,作为一名四川的电影评论工作者,过去几年我们已经看到过太多方言电影,有上海话的《爱情神话》、武汉话的《人生大事》、潮汕话的《带你去见我妈》、杭州话的《柳浪闻莺》,而完全以川渝方言为基底的电影实在是太少。要追溯的话,最近的就是姜文《让子弹飞》四川话版。尽管李玉去年也导了一部《断·桥》,但依然有相当角色讲的是普通话。

这部《八角笼中》则不然,不仅在电影中展现了四川地区的自然地域,同时几乎保持了全片都是川渝方言,可以说是西南地区各种口音大合集,真是让人听个尽兴。也正因为这些熟悉的发音不断进入耳畔,才更是让人觉得感同身受。瑕不掩瑜之处,就是中文字幕翻译失掉了一些方言韵味。

尤其是王宝强在电影的口音,在不同时期营造出完全不同强调:在对砂石厂和孩子们说话时,是较为纯正的四川方言,感觉应该是王迅教他的;在面对不公待遇的愤怒时,抑制不住内生的河南口音;在与社会人士虚与委蛇时,则练出一口川普口音。而在他上了《有立场》节目之后,就再无一句台词,似乎想用无声对抗这舆论的洪流有声,千言万语都汇集在他的一举一动之中。

校对 | 张力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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