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的美,被忽视了。桐花却安然,来或不来,都寂静绽放。
(资料图片)
桐花硕大,颜色也冷寂,像直率朴拙的人,不如那些灵动精巧的讨人喜爱。院子里南角上有一棵桐树,东屋窗前有一棵海棠,屋后菜园有一棵桃树,一棵梨树。春天,我们像勤快的小蜜蜂,忙着在灼灼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粉嫩的海棠花间飞舞,谁都不理会南角上的桐花,它开与不开,只是它自己的事。
差不多每年都是这样,桐树的大叶子重重叠叠,葳蕤成一片绿荫,我们才意识到它的存在,咕哝一句,桐树今年怎么没开花呢?一阵风吹得碧青的叶片哗哗响,算是桐树的回答吧。这棵桐树离前边邻居的北墙很近,阳光很少照到这里,可它依旧茁壮,几年间,有合抱那么粗硕了。
第一次被桐花的美惊艳住,是在我们镇上的图书馆。那是镇后街一个清冷的院子。这里很幽僻,很少有人来。那时候,没多少人喜欢读书,甚至大家也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我是在课本上学了《红楼梦》的一个章节,又听老师讲书中的人物,突然萌发了读书的热切愿望。老师就告诉了我们几个同学这个院子的位置,让我们找一个姓胡的老师借书。老师说,胡老师也曾是他的老师。
来到老师说的院子,我们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就推门进去了。转过天井,大家都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站着,忘记了往前走,或者说是不敢向前走,怕碰坏了那淡紫色的梦幻般的门帘。
那是一朵朵桐花串起的门帘,在淡淡的微风里徐徐地摇曳着淡紫色的诗意的梦。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从后院走了出来,手上满是泥巴,望着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满脸严肃。得知我们是来借书的,又说了老师的名字,他严肃的面庞马上转为了热情亲切。这中年人就是我们老师说的胡老师。
胡老师笑着潇洒地把手上的泥巴往身上抹了抹,轻轻掀起桐花门帘,让我们进屋。见我们对桐花门帘好奇,胡老师竟文绉绉地对我们说:见笑了。一会儿他给我们找完书,又请我们到后院欣赏桐花。
进屋,一共有三间,两间四壁都是高到房顶的书架,一间摆放着两张桌子,几把椅子。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书,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现在看来,如果说那是一个图书馆的话,实在有些简陋,但在当时我们的眼里,却是一个丰富的世界。这些书大部分都是胡老师自己的,所以他特别爱惜,反复叮嘱,不要弄破了,脏了,丢了。
胡老师把我们当客人一样相待,给我们喝他自制的菊花决明子茶,还细心地放了冰糖,又带我们到后院中那花园般的菜园。那里有三棵高大的桐树,正热热烈烈地开着一树的紫花,我第一次觉得一身清寂性子的桐花竟是如此绚丽。
后来,从老师那里,我们了解了一些胡老师的事。他原先也在我们学校教书,但因性情耿直,闹出了一点误会,便辞了教职。正好镇上要办一个图书馆,赋闲在家的痴迷读书的胡老师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管理员。胡老师不但拿出自己的藏书,还把祖上留下的院子拿出来办图书馆。
胡老师的妻子在县里工作,孩子也在县里上学,他的妻子本想让他到县里找份工作,但因图书馆的事,胡老师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镇上。
图书馆并没有像胡老师起初预想的那样,能带动起镇上人的读书热情,起初还有零零星星的读者,慢慢地这个开满桐花的书香院子就被遗忘在后街的角落里了。
因我们的到来,胡老师的院子热闹了起来,我们几乎每周都去那里读书,又带去了更多喜欢读书的同学,他也常推荐给我们一些好书,还为我们订了新杂志。他忙着穿梭在院子里,忙着给我们找书,脸上总是笑盈盈的。
几年后,我已在外地读大学了,假期回镇上和同学相约去看望胡老师,正是桐花绽放的时节,胡老师却没有时间串桐花门帘了,他忙着给来读书的孩子端茶倒水,忙着给孩子们找喜欢的书,像亲厚的长辈,忙碌而欣慰。
我后来去过很多气派的藏书丰富的图书馆,但镇上胡老师的那个开满桐花的书香院子始终是心中最美的最诗意的也是最温暖的。胡老师而今已是七旬的老人了,还在守着他的书香院子。现在早已不是幽僻无人问了,而是读书人来来往往,桐花安安然然地盛开。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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