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 高芳 钟迎雪
(资料图片)
32岁的爸爸，3岁大的娃，一辆货车，父女俩的家。
因为一段段记录日常生活的视频，谭志朋火了。
谭志朋是个单亲爸爸，因为离婚后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他不得不把孩子带在身边，跟他一起吃住在车上，走南闯北。用女儿的话说，“车就是爸爸的家”。
视频里，谭志朋教女儿干活、哄女儿睡觉；一路上，父女俩相互加油鼓劲，也收获了无数人的爱心。如今，孩子已转由前妻照顾，“双11”临近，谭志朋也变得更加忙碌。发到网络平台的一段视频里，他录下了一段话：“宝宝，你再等等爸爸，爸爸一定努力挣钱，让生活过得更好。”
车轮上的家
“跑长途订单，要带很多生活用品，都放在车里会很乱，所以我就在车厢里装了一个小柜，把生活用品放在里面……”11月6日上午10点多，谭志朋站在自己的货车车厢门前，举着手机正在自拍视频。
谭志朋和女儿
音画同步，他打开了车厢里小柜的柜门，柜子是用几块木板刚刚拼装起来的。“你看隔断上面呢，我准备放些被褥，下面呢，就放锅碗瓢盆……”柜门被拉开的瞬间，隔断底层突然猫腰钻出来一个小女孩，一头齐刘海，圆圆的脸庞，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一张笑脸挤满了整个镜头。
这是谭志朋3岁的女儿，她身穿一件黄色外套，胸前印着三只小鸡的图案。面对镜头，小姑娘一点也不拘谨，伸手做了一个动作：“请进吧。”
谭志朋和女儿
谭志朋把手机镜头往旁边移动，想避开女儿的干扰：“车厢里还是有这么大的空间，后面我打算放……”
女儿却紧追不舍，紧跟着移动到镜头前，热情地搭讪道：“小朋友们，想进来玩吗？”
“靠边一点，宝宝。”谭志朋小声说了一句，无奈中断了视频录制。
今年32岁的谭志朋是吉林长春人，目前在青岛市即墨区跑大货。2020年12月份，他开始在视频平台上发布“单亲爸爸，货车司机，带着女儿跑运输”的视频，几度登上全国热榜，因此受到关注。
谭志朋和女儿
谭志朋开一辆中型面包车，车厢里一张折叠床，晚上铺开，白天折叠成一块板立在角落里。车厢有太阳能灯、太阳能发电控制板和220伏电源，可以插电饭锅做饭，洗菜、做饭、刷牙洗脸用的水，装在车上的一个大水桶里。
“货车是爸爸的家。”——女儿似懂非懂的一句话，道出了他的生活现状：多数情况下他睡在货车车厢里。
暗夜里的光
如果说生活有阴影，几年前的谭志朋就像撞进了一条黯色甬道。
从19岁开始，他就独自一人开着大货车，在全国各地闯荡。刚开始，谭志朋主要是运输木材。2014年，他来到即墨市（现即墨区）定居，随后与一位山东姑娘结婚成家。
2019年前后，谭志朋先后出了两次交通事故。车辆维修、货物赔偿，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让他赔了近20万元，不仅积蓄被掏空，还背上了巨额债务。
转过年来，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谭志朋与前妻办完离婚手续，从租住的房子里搬了出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仅1岁10个月大的女儿。那时女儿还不会说话，穿着尿不湿，拎着一个粉红色的尿盆，怀抱一只小猪佩奇的玩偶。
揣着微信钱包里仅有的392块钱，父女俩开始了“蜗居”货车的日子。
车厢里的日用品
“油钱、饭钱都不够，就想赶紧挣点钱，好回老家过年。”那时谭志朋开的是17.5米长的大货车。
“驾驶室太高，怕不安全，我装货卸货的时候，就把宝宝带在身边，我干什么，她就会跟着学，跟我一起干。”爸爸拉篷布，女儿踉踉跄跄地卷篷布；爸爸收起捆货物的绳子，她抱着比自己还重的麻绳团安置在车斗一角；爸爸卸货，她在车斗里整理搬空的置物筐子；两只小手拽着装防冻液的桶，浑身都在使劲，眼睛、鼻子挤作一团；惦起脚尖，拿着扳手拧螺丝，也是有模有样……谭志朋顺手拍了一些女儿帮着干活的视频，发到网上瞬间就火了。画面里那个穿着尿不湿、挪动着小小步子还站不稳的身影，谁看了都心疼。
车厢里自己搭建的柜子
“最难熬的是晚上，每天晚上8点到9点，女儿总要哭一个多小时，喊着找妈妈。”白天的时间可以用忙碌填满，一到了晚上，生活的艰辛便被晾在了放大镜下。
谭志朋能做的只有哄。陪女儿玩各种游戏，摆弄锅碗瓢盆玩具，切橘子皮做饭过家家；看牙齿、听肺音，扮演医生和病人……折腾一个小时后，女儿累得哭不动了，就蜷缩在驾驶室后排的卧铺上睡着了。
为女儿梳头发
车外零下十几摄氏度，冷空气像一支画笔，把女儿沾着泪水的睫毛，顷刻濡上一层霜。谭志朋不敢睡得太死，每两个小时起来打一次火，以免驾驶室里温度过低。夜里凛冽的寒风把车当成了鼓，恣意敲击，车体发出轻微的震颤声。早上起来窗户上结满冰霜，女儿却开心地用小手在上面画画。
“货车司机一天三顿饭，一般都是路上买着吃，碰上什么就吃什么，早上一般是稀饭，中午是米饭和简单一个菜，晚饭多数吃包子。”拉货的时候，父女俩总能遇到好心人，面包、火腿肠、AD钙奶，旺旺牛奶，雪饼……数不清的零食塞满了整个驾驶室。
整理车厢内物品
为了洗漱方便，谭志朋就把货车停在公厕附近的路边过夜，早上打一盆凉水，女儿学着自己洗脸，搓起肥皂泡，又一把捏碎，咯咯咯的笑声，如同昏暗天空里的一道光，照亮了爸爸的心房。
很多网友在视频平台上给谭志朋留言，给他加油鼓劲，还有好心人给他转钱，几百元、几千元……在大家的帮助下，他攒够了路费，带着女儿回到了东北老家。
因为父母生着病，照看不了孙女，大年初三，父女俩又返回即墨开工拉活了。
不能流的眼泪
回到即墨后，朋友提供了一个仓库，做为父女俩临时的落脚地。白天他们可以在仓库里简单做点饭，晚上8点以后仓库就锁门了，要把被褥拿回车上去睡觉。拉货平台了解到他们的情况后，捐出了一笔“司机关怀基金”，每个月补贴1000元。众多好心人的支援，让谭志朋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每天清晨五六点钟，很多人还沉浸在梦乡，父女俩已经与这座城市一同苏醒。简单梳洗后，开始靠活接订单。
为女儿系好安全带
女儿慢慢长大，会说的话越来越多，那段时间里，谭志朋发在网上的视频，多是父女俩在驾驶室里一问一答的情景记录。
“怎么还不干活？”女儿刚睡醒便督促爸爸开工。
“还没接到活呢。”爸爸无奈地回答。
普通货车司机一天能接四五单活，谭志朋要顾及到女儿午睡，不能加夜班，一天最多也就接两三单活，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四五千元，勉强支撑父女俩的生活开支。
整理放在车厢里的日用品
每次接到订单出发前，父女俩总是相互打气：
“准备好了吗？宝宝。”
“准备好了！”
“那我们就出发了？”
“粗（出）发！”
“加油！”
“加油！加油！”女儿攥紧小拳头，虽然奶声奶气，语气却很坚定。
没有订单的时间里，女儿会板着脚擦鞋，擦完鞋拿着抹布擦车厢地面。谭志朋则把洗得湿漉漉的开档棉裤，挂在驾驶室的挡风玻璃前，或者在引擎盖上别一根木棍，挑起来晾晒。
“今天晚上我们读的这个故事叫《小马过河》，小马怎么叫？哞——”睡前，爸爸拿着故事书，读给女儿听，“哞——”女儿也学着爸爸的样子。发现把马叫模仿成了牛叫，爸爸马上改口：“不对，应该是咴——”
女儿在车厢里描字帖
“爸爸，你昨晚上打呼噜了，呼——呼——，像小猪佩奇。”模仿起爸爸，女儿的表情和声音竟毫无偏差。
“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爸爸的双手永远保护你……”每天晚上，货车停在路灯下，像鸟窝靠在树枝上，车里传出爸爸唱的轻柔的催眠曲。
“觉得挺亏欠孩子的，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没能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每天跟着我东奔西走，挺吃苦。”想到如果接到长距离的跨省运输订单，女儿这么小受不了，2021年3月，谭志朋将自己的大货车换成了中型面包车，只在即墨区里与周边跑跑。
谭志朋带着女儿在公园玩
换车这一天，他录下了一段和女儿的对话：“宝宝，这会咱们换车了，你再也不用叠篷布，拿绳子了，不用干活了。”女儿仰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2021年下半年，谭志朋与前妻协商，女儿跟着妈妈生活，不用再跟着他蜗居在货车里了。视频平台里他录下了一段话：“宝宝，你再等等爸爸，爸爸一定努力挣钱，让生活过得更好。”
独自一个人的夜晚，谭志朋经常把车停在没有人的空旷野外，耳边只有风声，世界仿佛静止了，“最艰难的日子里，其实是没有眼泪的。”
不放弃就有希望
有人说，当货车司机一年没了自由，三年没了脾气，五年没了青春。
“很多人都不相信我是‘90后’，以为我是‘70后’。”16岁就出来打工，谭志朋的脸上有着过早的沧桑痕迹。
前几天他接了一个订单，有人搬家搬运家具。卸完货物离开后，对方突然打来电话说洗衣机丢了。他在电话里据理力争，称丢失的物件和自己并没有关系。
车轮滚滚中，希望在前方
“搬完家具，你检查过车厢啊，没有什么东西了啊，那是个洗衣机，又不是小件，货车里想藏也藏不住啊。”谭志朋猜想可能是家具都堆在楼下，往楼上搬运的空档没人看守，才丢了。但是对方还是在客服平台上投诉了他。
还有一次搬货物，谭志朋好心搭把手，帮别人搬运，一下子扭了腰，稍微动弹一下都跟针扎一样疼，他还是坚持接单干活，每次要爬进驾驶室，靠着座椅后背慢慢挪上座位。
每年十月份和十一月份，赶上“双11”，货运物流订单也跟着翻倍。平常一天接四五单，这两个月每天能接八九单。很多工厂赶着发货，急着把货物运往外地。平时发物流，“双11”期间会包他这样的面包车送急件；也有快递公司货物太多派送不过来，包一些面包车在站点之间运送快递；还有同城送家电的，省内城市之间短途运输草莓等水果的……谭志朋和他的货车每天都奔波在道路上。
“5公里之内按50元收费，6公里及以上，按4元／公里收费。”默默计算着酬劳和前路，车轮跑到飞起，有钱赚的日子再累也是开心的。
谭志朋也很注重节省，开了十几年货车，他经常把自己的省钱小妙招分享到网上。“路上我都是使用一款APP软件加油，上面会显示你附近加油站的价格，以及使用这款APP后的价格。这样对比后，就可以选出相对便宜的加油站。大家看我的交易记录，我每一笔订单都节省几十元不等，别看每次就省这么点，一年下来也能省下好几千呢。”
谭志朋和女儿
“爸爸，幼儿园里有滑梯，可好玩了。”女儿今年刚入学幼儿园，不用再跟着谭志朋东奔西跑了。每个周末谭志朋会把订单暂时抛一边，接女儿出来，带她去公园或者沙滩上玩。将面包车改造好后，谭志朋打算开始跑全国接长途订单，“跑长途挣得钱能多一些，就是与女儿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变少。”遗憾与未来同在，为了生活只能且顾眼前。
人和车像是侠客与马，车轮滚滚中，希望在前方。
